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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你沒什麽東西要送給朕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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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鈞案轟動一時,連先前厭勝一案也被算成了是劉鈞栽贓陷害,崔太妃更是無辜牽連。如此一來,趙樸官覆原職,京城百姓無不稱讚陛下小小年紀英明神武,堪當大任。

戚卓容比從前忙了不少。好在近期京中世家人人自危,都循規蹈矩不再生事,她也有空去搜一搜劉鈞的屋子。他在皇宮中的房間早已空置,被嫌晦氣;大時雍坊的宅子也已被抄,門上貼了封條,無人敢接近;唯有黃華坊的宅子,因不在他名下所以得以保全。戚卓容查了查才發現,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是個商戶,實際都死了幾年了,但一直未被銷戶,摸回商戶的原籍一查,才知那商戶曾和當地府尹有勾結往來,這宅子約莫就是府尹送給劉鈞的。

戚卓容找了個深夜出宮,去清點劉鈞藏物。這偌大宮城中曾布滿劉鈞耳目,在劉鈞死後也被她連根拔起一片,美其名曰是都察院彈劾太緊,百姓多非議,才要將這些人查辦下去,以維護皇室體面。太後雖有微詞,但有陳敬警告在前,以安撫民心為第一要務,她最終還是沒說什麽。

劉鈞一死,戚卓容大展鋒芒,第一件事就是跟小皇帝要了個令牌,見此令如同見陛下手諭,不得阻攔,於是她就這麽大搖大擺在半夜出了宮。

夜裏宵禁,馬車行駛在空曠的街道上,最後在一處燈籠坊前停下。戚卓容孤身一人入了坊中,其餘人等候立在外。燈籠坊是芥陽前不久剛盤下的一個商坊,用的戚卓容給的銀票做本錢,裏頭雇了一對紮燈籠的夫婦。芥陽引了戚卓容進屋,只讓她放心地去做事,該有的燈籠自己都會清點好,一並送到馬車上。

戚卓容換了身窄袖黑衣,動用輕功潛進了劉鈞在黃花坊的宅子。那宅子裏藏了不少賄賂,戚卓容掃了幾眼,約有萬兩以上。她又去摸屋子裏的機關,最後被她翻出一道暗櫃,裏面整齊放著幾疊書信,還用火漆印封了口,以免有人拆動。她皺著眉頭粗略看了看,臉色陰沈如水。

回到燈籠坊,已是二刻之後。她從後門進去,重新換上內宦袍服。芥陽不宜見宮人,只讓那夫婦倆提著幾串燈籠送戚卓容出去。

戚卓容回到馬車上,隨手翻了一個遞給駕車的小太監:“喏。”

小太監驚道:“怎麽還有小的份?這不都是給陛下采買的嗎?”燈籠在夜裏方能顯得好看,因此對於他們深夜出門為小皇帝采買燈籠一事,他們也深信不疑。

戚卓容道:“快要冬至了,陛下說要與民同樂。你也沾沾光。”

小太監謝了陛下,笑著收下了。

第二天,小皇帝氣沖沖地來質問戚卓容:“聽說你昨夜打著朕的旗號溜出宮?”

戚卓容:“是的,陛下。奴婢買了不少好看的燈籠,正準備讓大家掛上——民間做的東西有時候天馬行空,比宮裏頭工匠精雕細琢出來的,反倒更有意趣。”

小皇帝探頭往外看了一眼,見確實有宮人在搭著梯子掛燈籠,嘀嘀咕咕道:“夜裏點了給朕看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

“快冬至了,母後今日心情好,還賞了我一棵珊瑚樹。”小皇帝伸出手,“你沒什麽東西要送給朕的嗎?”

“有啊。”戚卓容慢悠悠地從袖裏掏出一疊書信,“這是昨日奴婢夜探劉鈞暗宅所得,請陛下過目。”

小皇帝接過看了幾張,臉色也變了:“這是……”

“劉鈞和各處官員勾結的書信。”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直接傳訊,但總有見不上面,需要書信溝通的時候。但戚卓容還是輕嘆了一聲:“可惜他們狡猾,信件大多用密語書寫,多含隱喻和指代,並不能作為直接的證據。”

“已經很好了。”小皇帝神色肅穆地收起來,“朕改日與太傅好好商討一番。戚卓容,你不錯,朕免了你私自出宮之罪。”

戚卓容但笑不語。

在她床下的暗格裏,還有劉鈞與陳敬的手書各一封。她私藏這兩封,不為別的,只因為信件上寫有“燕”字,乍一看是在談論春日新燕築巢,但她知道不是。她要日日夜夜把它們翻出來看,將每字每句都烙在心裏,記住他們是如何為一己私利,血洗了燕家。

很快便到了冬至。冬至在民間素有“大如年”的說法,連皇家也格外看重。白日裏祭祀拜歲,夜裏還辦了小型宮宴,一整天下來,小皇帝累得直接倒在了床上。

戚卓容試圖把他拽起來:“陛下,先凈面,然後更衣,方可入睡。”

小皇帝的聲音從被子下面哼哼唧唧地傳來:“再嚷嚷朕就砍了你的頭。”

戚卓容便不再說話,靜靜守在一旁。

約莫過了兩個時辰,小皇帝被渴醒,從被窩裏爬了出來要水喝。他頂著一蓬亂發,抱著茶缸一通牛飲,才咂了咂嘴,問道:“幾時了?”

“回陛下的話,快醜時了。”戚卓容接過空了的茶缸,道,“陛下放心睡,冬至放假呢,不早朝。”

小皇帝打了個呵欠,卻看起來不大想繼續睡了的樣子。他想了想,道:“最近幾天,京城裏是沒有宵禁的吧?”

“沒有。”冬至是盛大的節日,官員們有三天休沐,百姓們也有三天可以狂歡,夜裏不僅沒有宵禁,還有專門的夜市供百姓娛樂,通宵達旦,人影不絕。

小皇帝直直地看著戚卓容,眼睛睜得溜圓。

一絲不妙浮上心頭。戚卓容:“……陛下這樣看著奴婢作甚?”

“你會武功是吧?”他手腳並用地蹭到她身邊,眨巴眨巴眼,“你可不可以帶朕出宮玩?”

戚卓容:“……”

戚卓容:“陛下,萬萬不可。”

“哎呀,不要這麽急著拒絕嘛。”他說,“你成日拿著朕的令牌往宮外跑,朕都不說你什麽,你是不是也該回報一下朕了?朕長這麽大,不是待在這個宮,就是待在那個宮,還從來沒有到民間去看過呢!朕要被憋死了!”

“陛下萬金之軀,若是出了事,奴婢萬死難辭其咎。”戚卓容冷酷答道。

“你不是說為了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嗎!你不是要做朕的一把刀嗎!你連叛軍都能殺,護著朕去民間玩幾個時辰又有何不可?”他生氣,“好不容易遇到個節日,好不容易沒有劉鈞看著,你就這樣看著朕難受?”

見戚卓容不搭理他,他就在床上撒潑打滾起來。戚卓容無語:“陛下,您若再這樣不知分寸地鬧下去,很快外面值守的人就要來問了,屆時您想跑也跑不了。”

“戚卓容,朕真的很可憐的。”威逼不行,他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,“朕枉活八載,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風景——行宮的風景不算——你說,當皇帝的,難道就得被困在這牢籠裏麽?你說希望朕當個明君,試問,一個明君若是不走訪民間,知曉百姓疾苦,又如何當個明君呢?成日在宮廷裏悶著,聽外面的大臣編故事,就可以治國了麽?”

戚卓容嘆了口氣。燭輝下,小皇帝臉頰圓圓潤潤,眼睛圓圓滾滾,表情很無辜,眼神裏卻有壓不住的狡黠的光,像一只被養得珠圓玉潤的小狼崽。

她心知這小孩精神上來了,今夜若是得不到,還有明夜、後夜可以折騰她。於是她沈吟片刻,道:“陛下若非要出宮,也不是不行,只是得與我約法三章,可以麽?”

小皇帝大喜:“你說你說。”

“第一,冬至夜人群聚集,為保安全,陛下須得與奴婢手牽手,絕不可掙脫離開;第二,陛下可以看、可以問,但絕不可嘗任何食物,也不可碰任何器具,以免受到傷害;第三,至多到寅時初,陛下就必須隨奴婢返回皇宮,不可流連。”

小皇帝想了想,道:“成交!”

戚卓容伸出手指:“拉勾。”

小皇帝:“……你好幼稚啊!”

戚卓容堅持:“拉勾!要不然陛下就寫手諭。”

小皇帝只好低頭:“拉就拉。”他伸出右手,勾住戚卓容的小指,而後用力在她大拇指上一摁,沒好氣道:“好了好了,咱們換身衣服,現在就走。”

戚卓容揉了揉險些被他摁折過去的拇指,給他找了一件最簡單最樸素的衣服。而她則出了殿門,與門口值守的侍衛打了聲招呼:“夜裏涼,回去添件衣裳。”回到自己房間裏找了件黑衣穿在宮袍下,又返回寢殿。

小皇帝激動得坐立難安:“咱們要怎麽出去?你要用朕的令牌嗎?那朕藏在哪裏上馬車?”

戚卓容道:“哦,補個第四,出宮回宮路上,請陛下保持安靜,無論遇到什麽,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。”

小皇帝點頭。

戚卓容蹲下身子,道:“那陛下上來罷。”

小皇帝:“啊?”

戚卓容:“上來,奴婢背您出宮。”

小皇帝震驚:“什麽意思?”

戚卓容思索:“那要不然抱您出宮?可您畢竟也這麽大了,奴婢恐怕沒法抱您太長時間,還是背著更穩妥,行動也更方便。”

“你你你,你到底要怎麽出宮?”

“用輕功啊。”戚卓容擡了擡眉毛,“奴婢知道陛下想試探奴婢的武功已經很久了,那為了消除陛下疑心,今日就幹脆讓陛下見見罷。”

小皇帝輕咳一聲:“這個,這個,真的可以嗎?我們兩個人,是不是目標太大了?”

“您放心,皇宮布防和守衛輪崗路線奴婢已熟記於心,您現下還好,若是再長個幾歲,想要奴婢帶著您偷溜出去恐怕就有難度了。”

小皇帝心情覆雜:“聽起來,你好像要造反。”

戚卓容推開窗,催促道:“陛下,別浪費時間了。”

終於,在她的三催四請之下,小皇帝還是舍去面子,翻窗跳了出去。不遠處就是背對著他們值守的侍衛,小皇帝藏在巨大的花盆後面,緊張得心都要蹦出來了。戚卓容緊隨其後,悄無聲息地把窗合上,蹲下來,示意小皇帝攀住她的背。小男孩其實比想象的要重一些,戚卓容扶好他的腳踝,讓他抱緊自己的脖子,而後觀察那些侍衛片刻,緩緩深吸一口氣,足下猛一用力,便一下飛上了屋頂。

侍衛猛地回頭,對著空蕩蕩的夜空和冷風看了半晌,又迷茫地扭了回去。

戚卓容伏在屋檐角上的龍雕之後,戳戳小皇帝的胳膊,用氣聲道:“陛下,放輕松,您要勒死奴婢了。”

小皇帝勉強把胳膊松了松。

戚卓容調整了一下呼吸,輾轉騰挪間,便飛身上了另一個屋檐。

小皇帝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,冷風貼著臉嗖嗖而過,他不禁打了個寒戰,忍不住又摟緊了一些。戚卓容只好隨他去,一邊在幾處大殿和走道間飛上飛下,躲避衛隊的巡邏。

小皇帝睜開眼睛看了看,立刻覺得一陣眩暈。

“朕覺得……”他暈頭轉向地說,“這守衛好像太差勁了,刺客也太容易混進來了罷!”

“不是說好您不可以說話的麽,陛下?”她頓了頓,又輕笑道,“輕功比奴婢好的人有許多,但能同時對皇宮布防了如指掌的可再沒有第二個。”

模糊的聲音被風送到他耳邊。

“那可真是謝你不殺之恩啊,戚卓容。”小皇帝勾著她的脖子,咬牙切齒道,“等回來你就給朕重新擬一份皇城布防圖!要你自己也溜不出去的那種!”

戚卓容笑笑。

她腳步很快,踩在屋瓦上猶如踩在棉花上,半點聲音也聽不見——自從劉鈞倒臺後,她頻頻出宮,荒廢了月餘的輕功又被重新撿了起來,想不練好都難。

她帶著他偷偷翻出東華門,最後落地在一戶民宅之前。

小皇帝從她背上跳下來,很新奇地左右張望:“不是說有夜市?在哪裏?”

“陛……小少爺,你且讓我歇歇。”戚卓容扶著自己的腰,靠在墻根喘了口氣。天可憐見,她背著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兒在嚴防死守的皇宮裏上躥下跳了這麽久,簡直比被人追殺還累。

“好,那你先歇歇。”小皇帝很大度地擺了擺手,然後好奇地踱到了這戶人家窗下。半夜三更,既沒有睡覺,也不在玩耍,點著燈是在做什麽?

戚卓容習武多年,比小皇帝耳聰目明得多,略一豎耳便聽到裏面隱隱約約的聲音,嚇得趕緊把他往旁邊一撈:“小少爺,我歇好了,咱們這就去玩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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